書以道事

從周易之人文思想觀離卦之經濟行為

清華易策觀復齋 創會會長 E19 吳達人(2002/4/18)

一、神人之間

傳聞周易之前有夏之連山易,商之歸藏易,今雖不可考但易經既為人類智慧之創作咸信與當時之文化背景有相當緊密之關係蓋文化是構成一門學問之根基。

觀人類歷史之演進於混沌初開之際,莫不對天地之妙心懷敬畏,對生命之創生莫不感到不可思議,是以領導當局皆以天地鬼神之名來行統治人民之事,此在各民族之演進過程中莫不如此。如馬雅人對生殖器之崇拜,若逢天地異變民不聊生,則統治者率后妃自殘以祭天,以取得族人之信任(馬雅文明可追溯到公元前2500年~公元900年,約當我國黃帝~唐朝之時)。當其時,華夏民族對天地之敬畏亦不例外。

從民國17年出土之殷商遺物甲骨文中記載之大事記錄知其封建制度、宗法制度皆備,且有天文曆法,經濟上則農業發達,軍事上有綿密組織但事情之決定莫不以占卜、筮龜作決策以托神意故知殷商為神權政治之王朝。

自董作濱先生所著之「中國古代文化之認識」一書中提到殷人之卜辭對天、地、人、鬼、神,皆視為神靈崇拜,舉凡祭、告、享、出入、田漁、征伐、年運、風雨無事不卜,視祖先死如猶存,且可降褔降禍與子孫,故對祖先之喪葬必營造宗廟殉以大批人、馬、器、物殉葬,同時隨時祭祀,耗費大批物資。此知殷人不僅是泛神論者,且為奉神而怠人事,以為取悅上天即「祭者受褔」,令百姓產生投機心理,淫祀無度乃至亡國。

尚書記載商湯伐桀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夏氏有罪,余畏上帝,不敢不正」,是稱天命之伐桀。盤庚遷都則「卜稽曰其如台」,是上天允許我遷都。是知在政治層面上,亦是以神意為尚。

孔子在論夏、商、週三代政教流弊時,對商代之評論「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先爵而後賞,尊而不親,其民之敝,蕩而不靜,勝而無恥」,此對神權政治之流弊批評可謂盡矣。

二、曙光乍現－周朝人文思想之君權天授

西周建國之時亦是深信君權天授唯考於夏、殷皆承天命而立國卻先後覆亡之實,故窮究天命無常,轉而從人事著手;此自武王伐紂時在孟津之誓師可知「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將渺不可測之神,導向民意即是天意之境界。殷之遺民箕子授治國方略於武王時言「汝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書洪範),揭櫫政治領袖,不再以占卜神意為為決策之唯一路徑,逐次建立「皇天無親,惟德是輔」之人文觀,開啟了華夏民族以德配天之政治序幕。

周公與召公在輔政之初,常心懷恐懼,上溯史實言「夏、殷之不克永保天命」又說「弗弔天降喪於殷,殷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於休,若天非枕信,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出於不祥」(書君奭)。從這可看出周公對「天命靡常」不可輕易取信,故反求史實探求殷商亡國之因,是國君眈於逸樂,不敬天,不修民事,以為祭天祭神討好上天即可福壽無彊,養成投機取巧之流弊。

周朝進而考察商湯之開國盛世乃「勸民為善」「治民以寬」言「嗚呼！乃祖成湯,克齊聖廣淵,皇天眷佑,誕受厥命,撫民以寬,除其邪虐,功加於時,德垂後裔。」(書微子之命)確立了自助天助吉旡不利之人文思想。

三、周易之德

追溯史實,在當時天授君權之政治環境下,卜筮是不可或缺之事而易經更是卜筮之寶典。但在周之人文背景下不斷反省神權政治之流弊,易經被大幅修正是可預見的。

從觀卦最具宗教色彩一卦亦可見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之精神,其彖傳雲「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大象傳更具體表示「風行地上。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一句話將高不可測之天神拉下與民同在,須四處省方,將天道匯為德,隨巽而下,變成制度即在禮,以教民。開啟了為生命尋找出口,悲憫世人之門。

易以乾坤為開端,乾卦闡明天道,何謂天道？繫辭雲「一陰一陽之謂道」,此非指道即陰陽,熊十力先生在讀經示要卷一有精闢論述,認為道本混沌,因變化才化二儀,其循環為終始非四季規則之運行,乃取無窮無盡運行之意。落實在人間則為德,始有元、亨、利、貞四德之確立。在「天聰明自我民聰明」下有「首出庶物,萬國咸寧」於君子則健行不息。這裡值得注意的是,周朝雖確立天意等於民意,但周重視的是君德而非蒸民百姓之德。乾雖說首出庶物,此首領是出自民間,卻是「君權天授」之產物,其德之要求乃在君首,而君之德要澤惠下民,造福民生。這在中孚卦「信及豚魚」可驗證之。申言之在八八六十四卦中,卦卦皆重視位之問題。當不當位;不在其位,難謀其政。

四、經緯天地之學

易以「時」為經以「位」為緯,交織出承乘應與,錯綜其數鋪天蓋地結構嚴密之學。

以「時」而言易經特別提出12卦點出時機之要,分別「時義」豫、隨、遯、姤、旅五卦；「時大矣哉」頤、大過、解、革四卦；「時用」坎、睽、蹇三卦。

首先時之定義,應指天時,乃是環境之趨勢非指四季之規律,以隨卦而言:大象傳雖說君子以向晦,入宴息。雜卦傳卻指隨、旡故。一言以蔽之「因時而變化」,誰能掌握趨勢誰即是贏家。

現今經濟環境波詭多變,沒有任何一個CEO敢說我能完全照著我的計畫進行,如果有則註定將失敗。基本上一定要隨著市場變化不斷作修正。

至於三類不同時義,余認為是對不同時局所產生之應對方式。

若以產業生命S曲線來說明:

時用,應是產品早期或未期之運用；時義應是乘風起帆之時；至於時大矣哉應是生命之轉折點,能掌握這關鍵轉折點的人即能治曆明時,或是藉用白茅免去滅頂之凶。

談了「時」不能不談「位」,依然以S曲線來說明,何時切入市場之轉折點呢?可能在前端,也可能在後端,也可能在鞍點上;端看自己當不當位,是主導者則在前端,是跟隨者則在後端,是侵略性競爭者則在鞍點。是故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五、人文之極-離卦之經濟行為

易以乾坤開天闢地,從序卦屯,物種繁衍,繼而物以群分,方以類聚,及至履卦始為德之基。

履者,禮也,重在實踐。禮者泛指一切制度之總稱;但在履之階段恐尚未有系統制度化。待至謙卦方以制禮,其制度訂定之目的在創造社會之公義,組織之和諧,發揮綜效之利益,此即大象傳言「君子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之真諦。

時代不斷在演進,謙卦大本既立,落實執行仍需不斷調整,至於臨卦開始落實組織治理階段。雜卦傳言臨/觀之義或與或求,朔造共同之信仰則易於要求。同時觀卦乃深入觀察天道之理透過不斷歸納與比較尋找出萬物之共通性,訂定出一套可順天應人達到謙卦目的之制度,其總論在於離卦-人文之極致。

離有網罟之象,與今日21世紀資訊高倍速時代是一致。當今科技之經濟特點是東西愈做愈小,其價值是愈高,其產品生命週期是愈快。若要使生命曲線加長,是把單一元件分析到最小且附予生命讓它具有不斷可擴充性,可隨環境變遷做不同排列組合,產生新的生命線。例如一種稱為可程式邏輯元件(PLD)即具有這種特性,猶如可演化的鐵金剛。而這些功能也必需建構在網狀結構上。申言之人類社會要建構出具有強大自生能力經濟體,先要建構出足以跨越時空障礙的基礎建設。Internet網際網路正是具有這樣特性。

離卦有正大光明之義其基礎建立在誠信之上,如此才能有無遠弗屆的擴散力。

1980年全錄PARC建構了第一個TCP/IP共同協定才能使資料在國際間暢行無阻傳遞。證明大人以繼明照四方是要有中孚的約定才能有合作的可能。

然而誠信、坦然又是何其困難。在離卦的組織架構下,擴散的速度又是何其快,生滅就在剎那間,每每讀到九四爻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不禁嘆息不已。遙想那些至今仍讓我們驚嘆不已的古文明何以會消失成謎呢？若干年後新物種若發現了我們的遺蹟,又該如何看待我們呢？